2011年11月23日 星期三

亞米亞(六)

 



一字記之日:寡。
她不知道,
他嘛……





「和尚哥哥,你睡得真香,雷打都不醒。今晚已經是我第三次過來了,你知道嗎?第一次來的時候外面也下着大雨,雷打得厲害,比魔鬼怒號還要恐怖,整個天地都給震動了,像個小憋三似的發抖。我被轟醒了,好害怕,你都沒走到我身邊保護我,真是!噢,你看,剛才又打閃了,把沙岸都照亮了。你以前一個人住不怕嗎?你醒過來了嗎?你知道我在說話的話就把手舉起來……你沒舉手,就表示你沒在聽我講話。也好,你最好別聽到,我害羞呢。

你知道嗎,和尚哥哥?我好愛你哦。我知道,我再比都比不上你以前那兩個女朋友。可是,我也很聰明呀!乖巧伶俐,活潑可愛,還有好奇心、上進心。你教我的大成拳口訣,我花兩天就背熟了。站樁也像模像樣了,是吧?是你說的。其實我不太喜歡學這種東西,可是為了多跟你說話,多體驗一下你的心理狀態,還可以碰摸到你的手,我幹啥都樂意。每天跟你一起,我很快樂,很舒服。你風趣,又不嫌我放肆,我很開心。以前我那幾個男朋友都是笨蛋,我思路快,他們經常搭不上嘴,你就不一樣,還把我當猴子一樣耍。媽的!可是我不介意。

你知道嗎?我懷疑我有戀父狂。以前有一個男朋友跟我差不多大,不夠一個月就給我甩了,另外兩個一個比我大四歲,一個大六歲,我跟他們一起的時間就比較長。我喜歡男孩子有強壯的臂彎,像疼小孩一樣疼我。我從小沒媽媽,爸爸雖然疼我,可是不懂照顧我,所以我一直都很渴望有個像父親像哥哥的男孩子照顧我一輩子,我也會很愛他的。我有的時候會像你以前那個薯仔一樣耍小性子,雖然沒她那麼誇張,可是,有哪個女孩子不發脾氣不撒嬌的?哦,對了,那個張雪慧比較特別。可是這種人再怎麼說都是很罕有的,現在哪個女孩子不被龐壞呀?而且,你又比我大,我知道,你會包容我的,是不是?

和尚哥哥,你那麼聰明,又有過女人,怎麼會不知道我的心意呢?你是不是裝作不知呀?何必呢?我又不會把你吃了。你不喜歡我嗎?那你幹嘛不把我攆走?還天天跟我一起玩。你是不是好久一個人過嫌悶,才留我在這兒的?不會吧。你有搞不完的東西,又有那麼多動物朋友,少我一個也不少呀。可是我真不明白,你為甚麼好像不愛我似的。是不是心裏有一個張雪慧就夠了?你心裏多幾個張雪慧我都不介意,真的,不介意,這點我倒不像那個薯仔。

你嫌我不了解你嗎?我很了解你。哎喲……你聽到嗎?又響雷了。你真有病,還不醒。我剛才說甚麼來着?哦,對,你背地裏幹的好多事,我都知道。你知道嗎,前幾天我在你到海裏去的時候偷看了你的電腦,你隱瞞着沒跟我說的好多東西,我都知道了。你好厲害啊,和尚哥哥!原來你可以幹出那麼驚天動地的事情,真了不起。跟你這樣的人一輩子,有甚麼遺憾?死都願意。那個張雪慧真笨,竟然主動放棄了你,要是我,肯定把你吞到肚子裏藏着。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當初她不那麼做的話,你也沒有今天。

和尚哥哥,你已經不是人了,哦,不對,應該說不是普通人,我不介意,我還感到很刺激呢。可是,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沒性慾了?不需要做愛了?我們幾乎每天都一起游泳,我穿得那麼少,一沾上水就露出小乳頭,你跟我有那麼多身體接觸,你竟然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好歹也是一位身材一流的美少女哦,雖然不是處女,胸脯小了一點,及不上張雪慧。可是最近我發現我的乳房大了,可能是呆在這裏好吃好睡又開心,所以有點發胖了。不過,再大也大不過張雪慧的。噢,不說她了,說我自己的。坐着大白、大黑、牛仔、大花牠們在海裏玩的時候,我經常讓你摟得緊緊的,我好舒服、好充實、好浪哦。可是我怎麼覺得你的小雞巴軟軟的沒那回事。是你不想硬,還是硬不起來?我知道,你可以隨意控制那傢伙,可是至於一次都不硬嗎?真過份!

我是不是好浪呀?跟你說這些話。……剛才整個天地都亮起來了,真美!你看到就好了。你不要誤會,我可不是淫娃蕩婦哦。不過沒關係,你都聽不到。和——天育哥,就這麼叫你吧,我好愛你啊!你不要不愛我。如果你說不愛我,我會受不了的。天育哥,你甚麼時候會說愛我呀?要是真的不愛我,也不要說出來好嗎?可是,你可以讓我一輩子呆在這裏嗎?我不嫁都沒關係,我爸也拿我沒辦法,只要你不嫌棄我,給我吃給我住陪我玩兒。只要你不是真的完全沒有性慾,我就有辦法,嘿!嘿!

天育哥,你怎麼睡得那麼沉?要是有賊進來了怎麼辦?哦,對,還有小白呢。你看,小白也跟我一起過來了。小白牠真乖,知道我不想你醒,一聲也沒哼。你以後也別醒呀,我會經常過來。不過來在你面前傾訴,我會憋死的,你明白嗎?不明白也不打緊,只要你不醒就行了。

好了,天育哥。外面靜下來了,我也睏了,你好好睡吧。小白,咱們上去吧。晚安,天育哥!」

布非非吻了右手食指一下,輕印在天育的額頭上,然後站起來離開床沿,慢慢抱起小白,躡手躡腳走出睡房。

雨停下來了。遠海處仍有零星的電閃,風間歇襲來,吹打着林木,水點淅淅瀝瀝,滴到濕土上,叮叮咚咚輕敲着玻璃窗。天育微睜着眼,視線落到對面墻上掛着的一幅工筆仕女圖。一位半裸的少女,膚白勝雪,額頭上紮着藍色布帶,柔順地掛着一頭烏髮,纖長的頸脖圍着白蘭花花環,胸脯高挺,腰豐潤,臀圓渾,長裙白而柔軟,薄如蟬翼,半跪在翠綠的水池邊,若有所思地斜望着高空,空中掛着一輪明月,一對白鶴並飛於閒淡的白雲下。

濕涼的水氣包裹着睡房,氤氳的透明的薄霧泛着迷幻的深藍。他的思緒飄到渺遠的境域,投向朦朧的一個「她」,感到丹田一熱。


「和尚哥哥,咱們今天騎大黑吧。」淺灘上,布非非調皮地指着噴着霧氣的大黑。

「好。」

「可是今天我要騎在你後面。」

「要不你一個人坐大黑吧,我坐大白。」

「不行!大黑走遠了,我一個人掉下來怎麼辦?」

「那……好吧。」

「太好了!」她高興得蹦起來,抱起小白。

大黑比大白淘氣得多,每每等到布非非快要憋死的時候,才一個急衝躍上水面,再橫着身直挺挺跌進水裏,壓起十米高的浪花,連小白也嚇得「汪汪汪」不停亂叫。水底下,布非非極不安份,像騎馬一樣渾身顛簸。天育本來輕鬆自在,也給她弄得心神恍惚,雙臂不得不後繞着把她的大腿夾得死緊。到後來,她乾脆摟着他的脖子,整個人像抱大樹一樣掛在他身上,胸脯緊貼着他的脊背,輕輕地挨着擦着。小白則乖巧地騎到他頭上,四肢像藤蔓一般箍纏着他的腦瓜。

待大黑衝上水面,他笑吼道:「謀殺嗎?!」她鬆開右手往前探,他不由得渾身一震。「你硬了!」她在他耳邊輕柔地吐出了一句。

他愣了兩秒鐘,「嘩」的一下,大黑又鑽進了水裏。眼前深藍的一片,一切回歸沉寂,短暫而顯得漫長的沉寂,隱約聽到呯、呯、呯的急速心跳聲。她的舌頭像毒蛇吐蕊一樣鑽進他的耳孔肆意搗亂,雙手繞到他的胸前摸索。

大黑又躍上水面,天育突然全身一緊,不知如何發力,一下子把她像玩具一樣拉扯向前,雙手分別托着她的後脖子和雙膝內側,兩腳一緊,遏止了大黑急衝的去勢。「別這樣,傻孩子!」

「你的眼睛真好看,天育哥!」她放軟肢體,一動不動,柔聲地說。

大黑緩慢地撥動着肥厚的尾鰭,穩穩地靜靜地貼着水面滑行。海風颯颯地吹颳着,輕輕搖曳着她不長不短的濕髮。髮尖上的水珠斷斷續續滴落到水面上,擊出微弱的清脆的聲響。她呆呆地仰視着天育,泳衣掛帶耷拉在臂膀上,雪白的胸脯勻稱地一起一伏,淚光在落日的映照下如珠如金,熠熠生輝。

「我聽到大海在唱歌,天育哥!」她閉上眼睛,迷糊地說着。他抬頭望向滿天絢爛雲霞,良久,靜默不語。


「和尚哥哥,你怎麼不說話呀。是不是怪我了?」她一邊吃着白菜一邊問他。她這一餐胃口特好,一斤的白菜都快吃光了。他埋首吃紅薯,一聲不哼。

「別吃那麼多,會放屁的。」她放下筷子,一邊抹着小嘴巴。

「也好,那你就避得遠遠的了。」

「哈!你真惡毒!」

「你剛才幹嘛了?」

「我?沒幹嘛呀。」

……」

「我還以為你真是太監呢。」

「不是又怎麼樣?」

「不是的話,老憋着幹嘛。」

「女孩子家,怎麼這樣說話!」

「我本來就這樣!不習慣嗎?!」

「不習慣!以後老實點。」

……」

「怎麼了?」他停下來,望着歪着嘴巴快要哭的她,「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吃吧。」

「天育哥,你是不是不愛我呀?嗚……」她終於哭出來了。

「小白,去!」他向蹲在她腳邊的小白眨了眨眼。

小白「汪」的一聲跳到她大腿上,吐出小舌頭,眨巴着藍眼睛瞅着她。

「我沒病,又不醜不蠢,你又不是太監,幹嘛不接受我……嗚嗚……」她抱着小白越哭越烈,額頭紫漲起來,逼出幾條纏結的青筋,把他嚇了一跳。

「別鬧了,好嗎?我當你是小妹妹。」

「你除了張雪慧就容不下第二個人了嗎?嗚……」

「我是個不祥的人,給不了女孩子幸福。你別糟蹋了自己。」

「你迷信!我不怕!我不怕!嗚……你幹嘛那麼狠心!」

「咱們不在死胡同裏走,不是更逍遙自在嗎?」

「你逍遙,我不自在!嗚……」

「也是。」他忍着笑心裏嘀咕道,一邊站起來,到浴室裏拿了一條白毛巾。「來,別哭了,啊!」把毛巾遞給她。

她手一甩,把毛巾拍落地上,放開小白,「嗖」地一下搶上前纏抱着他。他一手撫按着她的後腦勺,一手輕拍着她單薄的脊背。

她神奇地很快止住了哭啼,嬌柔地說:「我要一輩子幫你洗碗端尿盆。」

他哭笑不得,輕搓着她的背,「只要你認了我這個哥哥,以後隨時都可以過來。」

她徒地雙手一緊,全身僵硬,「你要趕我走?」

「這……不是,你願意住到甚麼時候都沒關係。」他於心不忍,臨時改變了主意。

「我要嫁人!」

「那……好啊!」

「我要嫁給你!」

「傻孩子,你信我。我不會帶給你幸福的,這是宿命。」

「誰說的?哪有甚麼宿命?如果真有,我來到這裏就是我們的宿命。你完全可以在這個島上自力更生,可是你又偏偏不自覺地跟我爸保持聯繫,請他幫你購物。我爸不來這兒,我也不會跟你相識。還有,我爸叫『布原』,早就佈下了這段緣份。」

他陡地一驚,心想:「想不到你有這樣的機鋒!難道這真是緣份嗎?在這個我認為幾乎與俗世完全隔絕的地方,上天偏要送你這個小可愛來試探我嗎?……」

「傻哥哥。你別騙我了,你的小雞巴……又硬了。」

他又一驚,猛地一震,把她掙脫開。

「你又幹嘛了?」她埋怨着,隔着半乾的眸子深情地望着面前迷茫的男人。兩個月以來,這個充滿智慧和力量的男人從未像如今這樣脆弱過。

「我累了,抱我上去睡,好嗎?」

他沉默半晌,微微嘆了一口氣,攔腰把她抱起,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心內罕有地亂糟糟的一團。她感到全身發燙,眼睛流動着明晃晃的波光。

他把她放倒在床上,敲了一下她的額頭,「睡吧。」正要轉身,她一手扯住他的手臂,一骨碌跪了起來,摟着他的大腿,「我愛你,天育哥!別走!」

他遲疑了一下,「讓我想想,好嗎?」

「和你一起我感到很滿足,天育哥。就算你最愛的不是我,我也甘心。」她抬頭望着他,雙眼放射着殷切的目光。

「你得有心理準備,孩子。」他輕捏着她的下巴。

她點了點頭,卻道:「你迷信。」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她伸出小舌頭探吻他的肚臍。

「我已經感到有點陌生了。」他柔聲說。

「我來服侍你。」她雙眼新添了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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