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18日 星期五

亞米亞(3)


3 




社會大學第一課:
無常。





張雪慧辦事利索,態度勤懇,應對從容,不到半年,已破格晉升為灣仔分區營銷部副經理,代價是:與你相聚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星期一到星期五不用說,連星期六,她也得幹到下午四點才回家,星期天,只管窩在家裏睡。你覺得不對勁,一有機會,哪怕僅有十來分鐘空閒,也拉她到鰂魚涌公園的海堤(也叫「海濱公園」)散步。

鯉景灣是極度稠密的港島東區內密度最低的中上層住宅區。內園一片翠綠,栽滿細葉榕樹和鳳尾葵,北邊外圍是一列長堤,與長達六百多米如綠衣帶一樣的海濱公園渾然相接。公園背靠繁忙的東區走廊和最多中產人士聚居的太古城,面向維港和東九龍,上百株掛着杏形綠葉的黃槿樹一字排開,一叢叢血紅棘杜鵑爬滿了草坡,斑斑駁駁,一年四季仿似有舒發不盡的熱情。每逢假日,草坡上、海堤邊就聚集了數百居民,大人垂釣,小孩放風箏,年青男女咬耳朵談心,婦女和保姆推着嬰兒小車轉悠,海港裏大輪船、小漁船穿梭如鰂。在這裏,你倆手牽手,迎着海風,享受她畢業以來你們最快樂的時刻。

「生個娃兒,讓他在這種環境長大,該有多好!」坐在草地上,從後環抱着她,望着清朗廣闊的天地,你滿懷熱情地說。

她點了點頭,回道:「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沒有良好的經濟狀況,我不會安心。」

「現在不是很好嗎?」你印吻着她雪白的脖子,貪婪地嗅着她的體香,「而且,我都快畢業了,到時候不愁沒有收入。」

「哪有這麼簡單?傻冒!」她後繞着手輕撫着你的頭髮,「今年第二季的失業率高達百分之九,恐怕香港也像鄰近其他城市一樣,要走下坡了,你不要太樂觀。況且,你上個月不是跟我說過嗎?想留在大學裏教書。你應該讀下去。」

「人類的生產力不是大躍進了嗎?為甚麼連像你這麼有才幹的人都還要像螞蟻一樣忙?」你感到困惑,輕輕按撫着她的胸脯,把生活瑣碎問題提升到哲學層次。

「人就是犯賤!活該!市場競爭決定資源最終的分配方式,提高效率、賺取更多利潤是所有公司生存的法則。科技越進步,產能越高,缺乏知識和技術的人就得長久沉居下層,失業,更苦更窮。有用的人也輕鬆不了,必須幹得更多,以防次有用的人霸佔了他們的位置。除非對生活沒有要求,否則命定了要投入這場遊戲!而且,除了部分幸運者以外,這場遊戲很多人要玩一輩子。」她苦笑着,指尖輕啄着你的腦勺,「你還小。」


果然,她越來越瘦了,一些無形的東西一點一點抽取掉她身上的水份和氣血。本來滿月一般的臉龐乾癟了,話也少了,有些晚上還懨懨地抗拒跟你做那種事。你曾問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說看過醫生,沒事,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面對一回到家便洩了氣的她,你內心戚戚,逐漸感到自己有點「多餘」。無力感如硫酸,時刻侵蝕着你組織美滿小家庭的願望,本來體力較充沛的你竟然不知不覺感染了和她一樣的「病」:憂鬱,繼而慵懶。書本拿在手裏,看不到三五行,眼神就發飄,理不清思路。

可怕的氛圍等於把灰黑的油漆潑向整個小窩,你們相對而笑的時刻彷彿已給套上鏡框虛掛在遙遠的記憶深處,成為珍罕的歷史。

一個星期四,你本來通知她要趕功課不回鯉景灣睡,後來發現記錯了死線日期,第二天上午又沒課,便改變主意,晚飯也沒吃,深夜十點半冒着大雨趕回去。扭鎖推門,首先聽到幽雅的小提琴曲,正要喊「寶寶」,卻碰見她驚訝的神情,繼而看到一位長得眉清目秀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放着茶壺和兩杯茶。

等那個人離開後,你不由分說,像發瘋的獅子對她大哮——這可是你第一次對她發脾氣。她沒作聲,低着頭咬着唇乒乒乓乓收拾茶几。待你稍微冷靜下來後,才解釋說那個男人是她的上司,放工前幫她解決一件棘手的事,結果兩人很晚才離開公司。適逢大雨,她沒帶傘,他卻帶了,於是跟他一起吃飯,再由他駕車送她回家,順道請他到屋裏坐坐,僅此而已。你從失控的邊緣甦醒過來,頓時感到錐心的內疚,說自己沒吃晚飯精神不好理智混沌才胡思亂想,希望她原諒。她沒說甚麼,煮了個方便麵給你,澡也不洗,就自個兒上床睡去。在轉身入房那一刻,你察覺她眼角泛着淚光。這是她第二次流淚。

這本屬一場糟糕的誤會,可從此你像迷了心竅,變得如怨婦一樣疑神疑鬼,有好幾次還隔着房門偷聽她跟別人聊電話。很不幸,最後都被醒覺的她撞破了。她臉上鄙夷的神色一閃而過,然後背過臉去一聲長歎,你雜亂如麻的腦海中遽然升起不祥的預感。一個晚上,你快睡着的時候,她緩緩轉過身來,幽幽地吐出一句:「我們這樣下去合適嗎?」你慢慢睜開眼,呆望着窗外深藍的天空和一勾殘月,不知道該說些甚麼。

你嘗試連續兩個星期到灣仔陪她吃中午飯,她感動得掉淚,第三次掉淚。可是,她考慮的不是會面時間的長短,而是她跟你真正結合的可能。你是北京名教授的養子,但你抗拒父蔭;你有文藝才華,但以你的性格未必可以很好地適應這個競爭劇烈的社會,至少,你會活得很累;即使你有幸成為教授,可以生活在比較平和的環境裏,那已經是六、七年以後的事了。她現在需要的是比她更強、更有力的支撐,好讓她每天撤離爾虞我詐、爭分奪秒的工作環境後,少一點疲憊,多一分安穩。她沒說錯,你僅是一個入世未深的小孩。

她向你詳細表白。你苦思了三天,提出畢業後就和她成家,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願意向石老借點錢,做些像甜品店、賣涼茶一類的小生意。至於為甚麼幹這一行,你說你喜歡吃甜品。結果,即使不看她的眼神,你也明白你的建議是那麼的無力和不切實際。她告訴你,某家著名甜品連鎖店剛宣布,要在一個月內把三分之二的分店關掉。

你生日那天,她特地請了一天假,陪你到大嶼山看天壇大佛。來香港三年多了,你去過迪士尼樂園兩次,但與這個獨特的景點總是緣慳一面,心裏一直癢癢。她又知道你很想遠離塵囂輕鬆一下,便遂了你的心願。

天公造美,冬天時節,秋天的天氣。碧空如洗,遠處飄浮着數片稀薄的白雲。她補了點脂粉,臉上綻放出兩個多月來罕見的微笑,櫻唇光亮,兩頰粉紅,顧盼間自然流露明麗神采。

你一路上忍不住多次凝視她。她偶爾回過頭來,報以能消解一切煩憂的笑容。「這才是我的寶貝啊!」你撫摸着她的耳珠輕輕地說。

「傻冒!」她低下頭去翻起白眼撅起嘴來給你看。

巴士順着兩旁栽滿艷紅洋紫荊的山路宛然而上。周遭風物頗佳,迥異市纏,正談說間,不覺已到山頂。

「寶貝,你真像如來。」你指着那安祥的大青銅佛對她說。

「是嗎?他的耳朵幾乎垂到肩上,我可沒那麼大呀。還有,這位印度天才的頭髮大概是自來卷的。」她腰板挺直,略低首,雙手模仿着大佛的姿勢,一本正經地開玩笑。

「哈哈!我還以為他頭上的小圓粒是後人理想化的裝飾,倒給你看出名堂來了。」

「世間本無相,何來名堂?」她壓低嗓子延續笑話。

這一下你可笑不出了。你在話中聽出了她的睿智,也隱隱啖出了一絲虛無和悲涼。涼風忽起,揚起了她兩鬢上細絲一樣的短髮。她安祥地微笑着閉上眼睛,你打了一個寒噤。

沿着石階走到大佛的蓮花座下,扶着灰白大理石欄杆,放眼遠望。只見西海像蒸籠一樣源源不絕升起了紫藍色的雲霧,密集處如萬馬千軍陣列於前,稀鬆緲縹處又像輕盈棉絮隨風浮游。霧靄無風而潛移,越過低凹處一鏡碧綠水塘,緩緩地輕輕地沿山腰逕往山頂上爬。餘光一照,驟變為薄薄的乳白色的紗之龍,凌空盤踞於佛山下蒼翠連綿的林木上。西山上一輪殘照吐放着溫暖而眩目的紅光,為大佛右側一壁半秃的山巖鍍上半褚半紫的顏色,反饋出深沉與厚重。寶蓮寺和鄰近一帶的房屋沐浴在朦朦朧朧的橙紅波光中,遠處傳來數聲稀薄的犬吠,益發靜謐虛靈。

「這是個甚麼世界?」你嘆道。

「有誰說得清?反正,很美很美,又好像不大實在。」

「不大實在,不大實在……」你反覆咀嚼着這個詞,問:「我們以後能再一起靜觀如此仙景嗎?」

她轉過臉來,眼波攝入紅霞,蕩漾着青春的夢幻,沒說話。


你永遠忘不了那個夜晚。


半個月後,本也像秋天一樣涼快,然而那晚你感到蝕骨的寒冷。海濱公園二十尺高的觀海台上,閒人已散,僅剩下你倆孤伶伶地坐在冷硬的鐵造長椅上。自你倆出現矛盾後,你開始抽煙,抽得越來越兇,這次,你又抽起了煙。煙霧經峭寒急勁的海風一吹,變得雜亂狼狽,急翻兩下便消失了蹤影。對岸的東九龍燈火曾經多次與在這邊海堤散步的你倆遙遙相對,像和藹安靜的朋友傳送溫暖的祝福,如今,它們成為冷漠的見證人,空自發出慘白的光。她站起來,輕吻一下你的額頭,「回去吧,趁還有時間。」是的,十點五十五分,你尚餘足夠時間乘地鐵轉火車回東大。

「你先回家吧,我坐一會兒就走。」你強作平靜,摘下眼鏡,望着一片迷濛。

她遲疑了一下,輕輕吐出了一句:「保重!」你點了點頭,沒與她的目光接觸。她慢慢地轉過身去,沿着螺旋梯級一步一步往下走。「咯、咯、咯」的清脆的腳步聲敲打着空蕩蕩的海堤,你的心一下一下地給抽緊。身後東區走廊的快車碾破寒氣,發出嗚咽一般的長長的鳴叫。你想哭,可流不出眼淚,全身冷得直發抖。海風吹割着你石塊一樣的臉,你伸出舌頭,把乾裂破損的唇上的血舔掉,插在外套口袋裏的左手正握着她昨天買給你的潤唇膏。

你戴上眼鏡站起來,走近圍欄。西邊的千禧大廈仍未竣工,漆黑偉岸的身影直插天際,如巨靈神般睥睨一切存在物。紅磡區末端七十二層高的海名軒豪宅與它隱隱呼應,樓頂旋轉放射着詭異的光柱。四年多前曾給你強烈震撼的建築,現在成為物質霸權的象徵,顯得肅殺無情。不知道過了多久,另一個你提醒你:「走吧,伙計,一切都定了。」你竭力趕走他,好不容易成功了,思緒卻停留在深切的自憐和自責中。你終於感到了絞痛,要把所有內臟絞碎的痛……

一隻黑白相間的野貓踏着四隻雪蹄子輕盈地遊竄於花圃圍欄上,雙眼反射着懾人的深邃綠光。你的目光無意識地跟隨牠的身影移動,自近而遠,落到一位苗條的邁着急步向你這邊走來的女孩身上。是「薯仔」,身穿深灰色羽絨長大衣,黑色長靴,整齊的長髮在精緻的臉蛋後一抖一抖。向來鋪滿陽光一般笑容的臉,這一刻嚴肅地皺着眉頭。

一樣的「咯、咯、咯」的腳步聲,敲打着空闊的海堤。你正要思索為甚麼這聲音跟剛才張雪慧的不一樣,薯仔走了上來。

「點啊!北京仔!」

她的語調看以漫不經意,但擊中了要害,你的淚終於不爭氣地湧了出來。你再一次摘下眼鏡。

她摸索着從大衣兜裏掏出手紙包,遞了兩張給你。你接過,道了一聲謝。她又掏出一包卡地亞,「嚓」地點着一根,吸了一口,遞給你。你接過來,狠狠地抽了一口。她自個兒又叼了一根。

你沒說話,呆望着渙散的遠方的光影。她靠着你靜靜地站着,與你同望一方。

「咔嚓咔嚓咔嚓……」一艘漁船要出東海了,頂着寒風朝鯉魚門口緩緩進發,遺下殘碎的馬達聲和凌亂的白浪。白浪混和綠得發黑的水無止息地悠蕩悠蕩,像心臟沉悶的律動,又像母親搖晃着搖籃中的小嬰。你的淚止住了,隱約聞到薯仔清爽的髮香。

她把第三根香煙掐滅,掉進身後的垃圾筒,拍了拍你的肩膀,柔聲說:「走囉,架車泊喺太古城,我載你返中大呀。」

「是她叫你來的?」你明知故問。

她點了點頭,「走!」

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戴上眼鏡,搖搖晃晃隨她走下觀海台。


薯仔跟你差不多大,讀工商管理。如果東青宜算是你在東大的朋友的話,她也是。和張雪慧相戀的一年半裏,她一直充當你倆的「電燈泡」,經常做司機管接送。她家在跑馬地禮頓山,張雪慧畢業後,有幾個周末曾和你乘出租車探訪她。你經常在校園裏碰見她,她烏黑晶亮的寶馬跑車遠遠就辨認得出。不管走到哪裏,她身邊總是熱熱鬧鬧男男女女一幫人。

失戀後的十幾天裏,你像快咽氣的蚯蚓軟癱在床上胡思亂想。東青宜已返回英國度聖誕假去,薯仔在平安夜呼過你的手機,你沒聽,還把房間電話擱了起來。張雪慧發了一個電郵給你,叫你放開,專心完成畢業論文,並祝你快樂。你回覆道:「我會好好走下去,祝你幸福!」這大概是由衷之言,除了理智了一點以外,你想不出她有甚麼不對,而且,她的溫柔仍緊緊地纏繞着你每一個細胞。

三年多以前,路你看得很明確,滿懷自信。現在,你看不到路,如急湍流溪中的紙船。到底是你在選路,還是路是你的主人?你弄不清楚。

你無處可去,強打精神泡圖書館。英文小說看不到幾頁,混雜的思緒就給強烈的厭惡感包圍住。「這可是你的專業啊伙計!」另一個你提醒你。「那又怎麼樣?」你回敬了一句。暗暗一想,你厭惡的大概不是這裏的書,而是這個地方,這個學院,這塊孕育了你第一段感情的是非地!你半信半疑,迷迷惘惘踱到池塘邊,剛到的時候不怎麼樣,後來紛亂的念頭像蝗蟲一樣鋪天蓋地襲來,胸口疼得要炸開。「無聊!」你發狠沿着上山的石階一口氣跑到位於大學本部的東大圖書館。這地方你僅來過三次,都是為張雪慧借經濟參考書。

神推鬼擁踱到擺放投資類書籍的書架旁,你矛盾起來:「真犯賤!我來這裏幹嘛?」「炒股票是賺快錢的捷徑之一,可是百分之九十的參與者都以輸錢告終!」張雪慧曾對你說。你往書架上瞟了一眼,一本書脊上印着「與股神同行」字樣的紅色中文譯書吸引了你的注意。你隨手抽了出來,翻了幾頁。「媽的!」你這個僅陪張雪慧旁聽了一個學期經濟課的經濟盲竟然看出了一點道理。你如獲珍寶,馬上借回宿舍看,把蝕骨銷魂的傷春悲秋暫時拋到腦後。

這本書用生動的筆墨詳細介紹了美國已故股神巴菲特傳奇的一生和他多個投資實例。花了三天讀畢全書,你總結出十條股票投資法則:一、買股票應該採取長期投資該公司的心態,短線投機很可能會輸;二、投資者平時得到的訊息絕大部分是片面的,短期的股價表現往往是「過度敏感」的、不理性的,但長遠來看,股價一定會恰當地反映公司業績;三、歷史比較長、管理層佳、業績紀錄良好、在行業內享有壟斷性或者領導地位的大公司最有盈利保證,其中,預測市盈率十二倍以下、業務結構較簡單、派息慷慨的公司尤應注意,最好以無限眷戀的眼光看待它們;四、過份貪婪和恐懼是投資者的致命傷,全民熱烈瘋狂的時候要小心,全民悲觀絕望時要果敢;五、不應該把所有資金投押在一隻股票上;六、寧願錯過短期的暴升,不宜衝動地沾手年輕、小型的公司和新興行業,因為經濟全球化,各行各業競爭劇烈,你今天異軍突起,若作風不穩健,基礎不穩固,明天實力更強的別人就可能趕上甚至把你擠出局;七、真正優質的股票宜分段吸納,分段沽出,但儘量不要一次性全部沽掉,因為優質公司的股價往往會一浪高於一浪;八、儘量保留兩成以上的現金,因為一旦市場氣氛逆轉,剩餘的資金可以大派用場;九、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十、冷靜,再冷靜,獨立,再獨立。

後來,你順藤摸瓜,借閱了巴氏的老師本杰明.格雷厄姆所着的《The Intelligent Investor: A Book of Practical Counsel》和《Security Analysis》兩書細讀,進一步深化了對證券投資的理解。


元旦,整晚睜着眼睛的你大清早就起床到浴室洗澡。步回房間門口,房門半開着。你一驚,是雪慧嗎?遲疑了好幾秒,推開門,只見一團火坐在床上看書,是薯仔!穿着高領米白毛內衣,粉紅色毛外套,棗紅色長裙,咖啡色長靴擱在床邊。她放下書,笑咪咪說:「新年好!」

「新年好!乜咁早呀!冇節目咩?」 你弄不清心裏是甚麼滋味,胡亂搪塞了幾句,一邊把衣服和毛巾安置好。

「係呀!本來約咗幾個friend,點知佢地臨時放飛機,冇地方去,咪過嚟搵你囉。」

「哦……」你走到書桌旁倒了一杯水,「咦?係喎,你點解有鎖匙0既?」

「人哋畀我0囉。」她晃着腦袋得意地說。

「哇!噉都得呀!有罪0噃。」你知道她是從張雪慧那邊弄來的,把茶遞給她,開了個玩笑。

「拉我呀笨!」 她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點敢呀?薯仔大小姐喎!」 你延續你的玩笑,坐在東青宜的床上。

「口花花,受咗刺激呀?」她察覺到你的臉色驟然陰暗下去,便保持微笑,話鋒一轉:「喂,前幾日你去咗邊呀?電話都唔聽!」

「冇去邊呀,喺度睇書囉。」你裝作若無其事。

「係?唔好呃我噃,你睇吓你隻眼。」她把腿盤起,身體後仰,雙手撐着床,閉着左眼調皮地說。

你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Selina係個好人,你唔好怪佢。」

「男歡女愛,佢有佢選擇0既權利。」

「你點解唔搵番佢呀?」

「佢唔會隨便做決定,亦都唔會輕易改變決定。我應該畀佢自由。」

「哎!你兩個都咁硬頸。其實做人使乜咁理智呀?我知道佢仲好鍾意你。」

「係咩?」你望着薯仔的眼睛,「但係佢分手嗰日好堅定。」

她避開你的眼睛,轉頭望着窗外,長長地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是千中挑一的女孩,我這種不爭氣的小男孩不適合她。」你也望向窗外渺遠的島嶼,改用普通話,皺着眉頭,淡淡地說:「我知道不應該怪她。」

你察覺到薯仔轉過臉來注視着你。你不作聲,試圖延續空洞的默想。薯仔發散的香氣柔和而燙貼,隱隱地撒開一張浪漫的圍網,把你像搖籃中的嬰孩一樣包裹着。你想親吻甚麼,想擁抱甚麼,你,還想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打破沉默:「我想落去食早餐,可唔可以陪我呀?」

OK!」你回到現實,望着彎着腰穿鞋的她說。





1 則留言: